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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谛闲大师传》 第一章 纷飞的思绪

毒毒的日头直射下来。

正午的直街,没有人走动,人们不知都躲到哪里去了。往日直街的正午,虽然也是行人稀少,但却不像这两天似的踪影难见。焦热的阳光洒在路面上,烤得铺路的鹅卵石像要裂开似的。

朱卓三蠕动了几下冒烟的喉咙,舔舔干渴的嘴唇,呆呆地注视 着门外。几天来莫名的烦燥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无法释去。

街对面的茶馆里,那几位老茶客,仍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饮着依旧是淡而无味的茶水。在舅舅处帮工时,朱卓三也见过这类茶客。那时的他心中倒也充满了羡慕,觉得他们整天彷佛无所事事地泡在茶馆里,没有什么烦恼,像传说中的神仙。那时他想:神仙过的日子也许就是这样,自己要是也像他们这样心无挂碍地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可是,现在的朱卓三已经没有了这份羡慕,他追求的已不是这种无忧无虑又无所事事的日子了,他所采寻的是一个生命不朽的归宿,一种生命的永恒。这几天来,他又被一种对生命的无奈所搅扰。人这一生,就这么几十年,即使经历过一些快乐、幸福,又能享受多久呢?这一辈子无论过得好还是不好,最后终归是双眼一闭,两腿一蹬埋入黄土,化为尘埃。一切的快乐、幸福、财富都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所有这一切不过是一丝过眼的烟云。他这样想着。

已经过了好多天,但母亲的死给他的震撼,使他仍无法从困惑与不解中解脱出来。母亲死去后的这段日子里,他的心情散漫,意志消沉,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眼前的不幸。他感到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母亲带走,现在又来到他的身边。他并不十分惧怕死亡,只是不明白人为什么会死,为什么死亡总是伴随着他,想想自己的过去,再看看自己的将来,他不知自己将如何面对死亡,也弄不清自己死后究竟能寻一个什么样的归宿,为此他心里不免有些酸楚和凄凉。他想探寻一个不死的归宿,但眼前却是一片茫然。

母亲一直是他生命的支柱。母亲的娘家姓王,她天性淑和,孝道殷勤,居家过日子,总是做在先,吃在后。对家庭中的事任劳任怨,遇到不顺心的事,就念诵阿弥陀佛。对待左右乡邻则是敬老怜贫,排难解纷。对待子女,极有耐心,每每苦口婆心地教导孩子要惜福修德,好学从善。

母亲的死,使朱卓三失去了母亲的那份关爱。为此,他很伤心,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段日子里,从他记忆的深处,一点一滴的往事,鲜明地映上心头,那双温柔的手,那份无微不至的细心关爱,那阳光雨露中依偎在母亲身旁的儿时岁月……。这种回忆又进一步加深了他精神上的煎熬。他为母亲的死而伤心,也为快乐时光的消逝而伤心,更为自己所承受的诸多不幸而伤心。因为这几年里,他不只一次为死亡给他带来的不幸而悲伤。父亲的死,他伤心过;妻子的死,他伤心过;儿子的死更使他伤心。到母亲死的时候,他不仅感到伤心,也越发觉得人生无味。他不知道人为什么会这么脆弱?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会死去?

当他从昏昏沉沉的、如梦呓缠绕的回忆中回转过来之后,又一次以惨痛的经历面对着人生的一大严肃课题——“有生必有死,合会终必离”。虽然这是每个人生命中早晚都要学会去面对的事实,但让他不断地用泪水和悲伤去体味,这代价也太残酷、太痛苦了。为什么人一定要经受那么多的痛苦呢?为什么人总是要与亲人分别呢?人为什么不能不死呢?生命为什么不能成为一种永恒呢?

几年来,接二连三的不幸落在他的身上,他感到无力承担。两年前,他从舅舅那里分出来,单立门户,在海门开设了这家药铺。从那时起,他就觉得自己的肩膀,比过去强壮了许多,完全有能力担负起家庭的重担,会使母亲、妻儿过上好日子。可以让母亲安享晚年,也可以让儿子避免像自己那样因为家贫而辍学。然而,这一切就像泡沫一样很快就都破灭了。

希望妻儿、母亲像旁人一样健康地活着,这一点要求他觉得并不过分。可是,为什么一切都是那么不如意,为什么昨天还是活生生的人,转眼间说走就走了呢?而且,这种种的不幸又全都落到他一个人头上。他不明白。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思绪总是纠缠在这些问题上。自从入乡塾受学以来,他接受的就是传统的儒家教育,深受孔子以来“未知生,焉知死”的人世思想的熏陶,因此,也像其他中国人一样,一向没有应付死亡的习 惯,一旦死亡临头,便顿感惶恐。当屡遭死亡侵扰之后,便愈发困惑和不解。在体会了几次“生死在眼前”、“诸法无常”的滋味后,他倒想进一步探讨一下“医命之学”,寻出一个不死的办法来。他总觉得生命应该存在一个不死的永恒状态。

父亲度润公死的时候,他还不曾产生过这种想法。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些问题开始缠绕着他。人为什么要死?怎样才能不死?这问题像是一个结,时时凝在他心中,怎么解也解不开,怎么摆脱也摆脱不掉。

他记得,父亲死的时候,他为父亲的死十分悲伤。当时他只有悲伤,并不曾多想什么,没思考过为什么人的生命这么短促,没有对生存与死亡这一具有哲学意义的问题有过什么探素,更没有为人生的不死而冥思苦想。当时的他,只是觉得疾病是那么可恶、可恨。因为是疾病夺去了父亲。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的身体一直是很硬朗、很结实的,从来不曾有过什么头痛脑热的。父亲强壮的臂膀是他生活的依靠,全家的生活都仗着父亲维持,父亲突然间会离开他们,为此,他感到茫然。母亲说是疾病夺去了父亲。关于这一点,他一直记着。

据母亲讲,父亲的病虽然来得很急,但并不是不能治,只是当时没有遇到一位好郎中,所以,母亲说,父亲的死也是命。

父亲对子女是很严厉的。朱卓三记得父亲常常说:“为人作事,无论如何,要给儿孙留些阴德。”还说:“我们朱家多少辈子,没有和人家打过仗,诉过讼。”并以此叮嘱他们兄弟,纵然自己吃亏,也不要违背耝上家风。父亲为人老老实实,他生活上对自己非常俭朴,对别人却很慷慨,宁愿自己忍耐一点,窘困一点,也总是要去帮助人家。他一生持身涉世,待人接物,没有什么特长,只是遵循一个原则,那就是“敬以处事,诚以待人”  。

父亲死了!这对朱卓三来说,无论在生活上还是精神上,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辍学了。没有父亲的家是无力支付他的学费的。相反,为支撑这个家,他也不得不承担起必要的责任,寻求自立之路。

十六岁的时候,他听从母亲的安排,去舅舅的药铺当了帮工。父亲死的时候,朱卓三见过一次舅舅。当时舅舅曾对母亲说,愿意收他为学徒。舅舅在黄岩北门设立了一家药铺,生意虽不算兴隆,但维持一家的生活还是没问题的。父亲死后,

舅舅让他来帮工,就是希望他能多少学点手艺,靠本领去维持生活,支撑家庭。舅舅曾对他说:“人生在世,无论做那一行,要有一种正常的职业,自己要学一种真正的本领,真手艺,不要整天想着升官发财,因为这些事情,都不靠实,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自已有一手好技艺,比什么都强。就是穷极的时候,拿出自己的手艺来,比讨饭吃要好的多。最好就是医药,将来乱起来,讨饭无处讨的时候,住到一家店里,挂上牌子行医,这种糊口法,比其他都高明。”

他觉得舅舅说得很有道理,因此,在黄岩做事的两年里,他每天跟舅舅学医,练字抄药名。闲暇的时候,他也浏览了一些医药之书,如《黄帝本草》之类,对药性有了一定的认识和了解。偶而他也为人分析一下脉理,辨别一下病状。他是个勤学为务的少年,本来就不喜欢玩耍,平常无事时候,他总是独自静坐一处,在自己的身上做试验,习着把脉、针灸等。

他想做个好郎中,自从到黄岩后,他就一直希望自己能给人治病,为人解除痛苦,他不愿意看到病人像他父亲那样,因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而死去。他想尽自己的努力去做,希望将天下所有人的病都治好。

可是,做一个好郎中,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需要对医理、药性、脉理、针法等等,有着很深的认识和理解。在学习 的过程中,他确实感到困难。虽然在乡塾受学的几年中,他就表现出与众不同的悟性和理解力,但是医药典籍对医理药性的表达却不像《三字经》、《千家诗》的文字那样直白易懂,除了需要较好的悟性和理解力,还需要对人体结构有全面的认识和名师及时的指点。舅舅并没有多好的医术,对他的引导也十分有限。

他有时也怀疑自己能否真的成为一位好郎中,不知自己最终是否能够给病痛中的患者带来解脱,不知自己能否实现父亲死时从内心涌动出的这一志向。出现困难的时候,在他的脑海中也曾闪现过放弃的念头,然而这念头又与他那轻易不言败的性格产生冲突,使他无法放弃。有时困难反而会将他生命中那股超乎常人的韧性和刚强激发出来,催他努力、奋进。

他是个爱思考的人,思考在他的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他那张长久以来处于思考状态中的脸,再加上个不善言辞的嘴巴,让人总觉得他有些木讷。

他出生在台州黄岩的沙田朱村,排行第三,人称朱卓三。幼年时,他就显得与众不同。他有着一副庄凝沉稳的秉性,不太合群,其他孩子在一起顽皮打闹的时候,他常常是在一旁静坐观看,或是独自一人埋头做自己的游戏。他喜欢看书。九岁那年的夏历二月初二,他开始入乡塾受学,表现出与他人不同的勤奋好学。入学的第二天先生就开首让念《三字经》,他天资聪慧,二、三遍便背诵流利。其他同学跑跳玩乐时,他却在古书文字间寻找着自己的快乐。他最幸福的时光是辍学前的那段美好的学习生活。有些同学天资不好,念书硬记颇为费劲,自己又不知道努力,怕被先生批评,便常常逃学。但每次回来后,都被先生打得很厉害。朱卓三从来不曾被先生责骂过,反而时时受到先生的赞扬。其他同学每逢过上下雪、下雨的天气,便欢喜得不得了,因为这样就可以不上学了。而朱卓三就是在家不上学的时候,也从来不放松自己的学习 ,他仍然是那样地手不释卷,废寝忘食。几年里,不仅学会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读本,还浏览了各种浅显易懂的劝善之书,如《阴陟文》、《太上感应篇》、《菜根谭》、《功过格》等,还尝试着读了《大学》等书。为此,他比同龄孩子显得更老成。同时鸵,受到父母行为的熏染,对人处事都举止有度,温和谦让,颇知仁爱礼节。乡邻父老对他多是赞誉有加。

他很有主见,别人是很难左右他的。他想完成的事,是一定要办到的,别人无法阻止得了。只要他制定了自己的理想和目标,就会百折不挠地努力做下来,从不会轻易放弃或改变。自从抱定决心想成为一名好郎中的那天起,他就从来没有后退过,也从来不想放弃以医术解除他人痛苦的理想。然而,一个意外的事件却使他改变了自己的理想和人生轨迹。

那是在黄岩北门为舅舅做帮工的时候。一日,舅母的表哥家有人来到药铺,请舅舅赶急过去探病,朱卓三随舅舅前往。生病的是舅母的表哥。因为两家走得很近,所以朱卓三跟他也很熟,称他表舅。他年数并不大,也就三十多岁,身体一向很健壮,常常以自己的身体当作夸耀的资本。他很能干,居家过日子,料理家务很有一套,全家的生活都依靠他来维持。

几天前出外做生意回来,得了些小病,也没当一回事,没有放在心上,想是过几日就好了,也未想到要让郎中医治。不想这天病情突然加重,卧床不起,这才想起前来请舅舅医治。

舅舅初步诊断之后,发现这病已不是自己能力所能解决的了,而且附近的郎中也似乎无人能治。便先开出一剂药方,再差人去临海县城请郎中。然而,未等临海郎中赶到,这位身体强健的壮汉,于当天晚上就死了。从生病到死去,仅仅只有七天时间。

舅母表哥的死,使舅母全家上下的人都失声恸哭,沉浸在悲伤之中。看见这凄惨的光景,不禁使朱卓三想起父亲死时的情景: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当时,他很纳闷,也觉得这事很难理解。为什么正在盛年身体又很健壮的这位表舅,会违然得病死去呢?而且短短七天,一个好好的人就没了,这不是太快了吗?看着这位表舅的发丧,他心里产生了很大的刺激,这种感觉与父亲死的时候完全不同,父亲死的时候,他只是悲伤,还不曾对生命或生死产生疑惑。而这时的他,心里却是很酸楚、很难过。这种感受并不是为了那位表舅,而是由表舅的死而引发出来的对人生的感叹。人生真是没意思,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死去。人生无常啊!联想到自己,他觉得不知在什么时候自己也会很快死去。自己怎能保险不生病呢?生了病之后:心里郁郁不乐。

医药是为人治病的,但为什么不能拯救人的生命呢?他百思不得其解。他向舅舅询问:“医药不是可以做到妙手回春吗?为什么却不能挽救表舅的生命呢?”舅舅以无奈的眼光注视 着他。良久,说道:“医只治病,安能医命啊!”

医只治病,安能医命啊!

医只治病,安能医命……。

朱卓三恍然大悟。是呀!病可愈,命难违。那些“妙手回春”、“华陀再世”的神医,只不过都是医治病痛的圣手,又有谁真正能与命运抗争,真正能做到起死回生呢?过去,他一直认为良医难求,认为父亲的死是由于没有遇到一位好郎中,却从不曾想到“病可愈,命难违”,从不曾认识到“命当绝断,圣人难留”。为此,他一直要做个好郎中,要解除病人的痛苦,要拯救病人的生命。

“医只治病,安能医命”,舅舅的这句话使他顿感失落,使他那坚定的信念产生了动摇。是呀!即使能成为一名好郎中又能怎样呢?又真正能做到包治百病吗?又怎能与命运抗争,去挽救必死呢?那么,医药之学只是治病之术,而医命之术又是什么呢?世人到底有没有医命之术呢?

“暮雨青烟寒雀噪,秋风黄叶乱鸦飞”。这时,心中充满着凄凉萧瑟滋味的朱卓三,不禁想起这两句佛家焰口上的话,眼前呈现出一幅人生变化无常的景象。病、死,这人类生理上的痛苦,终归是谁也不能幸免的。那么,王侯将相所谓的荣华富贵,也不过是等于过眼烟云,青梦一场,几十年的光阴,很快便会消逝过去,无论高低贵贱,最后同为枯骨。

“何处是人生究竟的归宿?”

“怎样才能寻找到没有生老病死的境界?”

这些问题,时常盘旋在他的脑际。他在沉思冥想中寻求着这些问题的解决。自从这位表舅死后,朱卓三的心情便很沉重,然而这份沉重没有什么消极的意味。他并不想消极地逃避现实人生,而是情愿以自己的付出,去积极地寻得人生的解脱之道。

自此之后,他不仅对世俗中功名利禄的追求越来越淡漠,而且也渐渐将兴趣转到如何解决人类的生老病死这一问题上来。这一转变,不仅使他改变了自己的理想和信念,也使他转入了另一种人生轨迹。

人,都有一种强烈的求生避死的欲望,而在中国传统思想中,恐怕没有哪一种宗教体系或文化体系比道教更能迎合人的这种心理了。道教为中国人提供了最乐于接受的生命哲学。

如果说几乎所有的宗教都执着于“人死后如何”的问题,那么道教最为执着追寻的就是“人如何不死”的问题。从庄子起,就开始将更多的精力关注到生与死的问题上来,力图想融解生与死的矛盾。超卓与达观一直难以掩盖他对于死亡的焦虑和要解脱痛苦的心情。当老庄长生久视 之道变成长生不死、肉体成仙的方术之后,解决生死问题的办法,便踏踏实实地落在了吐纳、导引、胎息、辟谷、内视 、存神、符篆、房中、金丹、黄白、玄素等诸多的修炼功法上。从燕齐之地的国军开始、到秦皇、汉武及后代诸多君王,无不是入海寻仙,饮露服丹,做着成仙不死、永享人生快乐的美梦。然而,就是借助“百炼不消”、“毕天不朽”的金石丹药,也不曾使他们做到现世永续、形骸不死。甚至大唐盛世的五位皇帝皆因服食丹丸消石而命丧黄泉。

朱卓三没有接受道教寻求长生不朽的方法,之所以没接受,首先是道教丹药的可靠性令人怀疑;再者,道教那虽务实但无超越意识的思想倾向,与他那超脱世俗、了断生死的理念并不契合;然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在他的心灵深处涌动着一股与佛教间的亲和力。

一个人,在幼年、少年,或者是青年,可能都曾有过这种心灵的颤动,它来自生命中那本能的敏感,它时隐时现,难以让人捕捉,它可能会保持很久,也可能只是你生命暂短的瞬间。然而,这种感受,似深刻,又似无痕,让人无法明晰地表达。

朱卓三幼年,对佛教就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亲近感。不知为什么,幼年的朱卓三,虽然不喜欢与其他小朋友亲近、嬉戏,但每次看见僧人路过,或是来村中化缘,他都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愿望,要与僧人接触。他非常高兴与僧人交往,总觉得他们可亲可敬,总感觉自己与他们有着某种关系,或将会产生某种关系。也许以后会是他们中的一员。那时他还太小,不知是否曾产生过这种想法。

十岁以后,他依据自己的认识和理解,开始尝试作佛事。将佛像供在卧室,挂在墙上,朝晚礼拜。 待在乡塾受学,有了一定的文字基础之后,朱卓三又尝试着读些佛经。以前,他已经开始每天朝晚背诵佛经,只不过都是听来记下的。认字以后,他便更加喜欢自己看佛经,还看一些其他的劝善之书。

佛教经典,往往吸收了许多古印度流传在民间的传说、神话故事、童话故事或寓言故事,这些故事人们喜闻乐见,爱听爱讲,流传很广。故事不仅歌颂善良正直,揭露贪婪邪恶,还宣扬了佛教有关生死轮回、因果报应的思想。

这时的朱卓三,还没有完全理解佛经中那深邃的意境,也无法欣赏那优美无极的文辞,但佛经中那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却深深地吸引着他。佛家那“诸恶莫作,众善奉行”的教诫,也在他心灵的深处留下了烙印。

这时的朱卓三,虽然喜欢阅读佛经,但并未产生离世脱俗、遁入空门的念头。随着年龄的增长,对佛经的理解力也不断增强。越看越觉得世间所说的理,都是假的,都不究竟,只有佛陀讲的理,最正确,最为究竟。

虽对佛经的义理有了一些粗浅的理解,但就其宗旨究竟落在何处,却始终不曾理解。

直到表舅的死,给他带来了对生死问题的思索。而舅舅的一句“医只治病,安能医命”,又使他转向对“医命之术”的探寻上来。此时的他,似乎开始感觉到佛经宗旨与生死问题之间的某种内在联系。

 佛教的世界观就表达了对人生、对死亡的一种看法。人活着时,常沉溺于世俗生活琐事的奔波之中,一辈子忙忙碌碌、苟苟营营,有的甚至尔虞我诈、争权夺利、穷奢极欲、心劳力瘁地试图占有更多的金钱、财产、权力、地位、名声 ,竭尽全力地去享尽天下荣华富贵。

然而,一旦人们即将死去,在最后的时刻却往往猛然地意识到自己这一生的荒谬,才意识到自己奋斗了一辈子所得到的东西,连同自己的生命在一起,都将在顷 刻之际化为乌有。

正是深切地意识到人生的短暂,意识到死亡不可变更的运数,佛教才对生命的把握上,不像其他宗教那样,将生命的权力交给某种外在超自然的力量,把人的生死视? 作为这种超自然力量的意志的体观,而是主张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成,都生于因果关系中,人的痛苦、生命和人的命运都是自己造因,自己受果。

佛教具有着浓厚的自我意识。它认为,生命是属于自己的,因而可以通过自身对生死痛苦及其根源的意识,通过自身有意识地追求生命欲望甚至生命本身的绝灭,来实现对生死烦恼的超越。

朱卓三在阅读了佛经后,逐渐认识到:世上的宗教虽多以人生的生死焦虑作为关注的重点,而佛教与它们所不同的是自始至终都以生死作为首要大事,以“了生死”为宗旨,它不靠天启,不依外力,完全依于自心体化,依于内省觉悟,去超越生死,寻求解脱。

他发现,佛教是“人死非断灭”  。按照这种说法,人死之后,其精神性的东西(识)并没有断灭,佛教有投胎转生,或轮回于六道之中,或解脱于涅盘境地。

这虽然不是他过去所追求的不死归宿,但却也是生命的另一种永恒状态。

而佛教认为,人之所以在六道中轮回,完全是由于业力决定的。若平时常作善业,临终时,善业便决定最后一念(识),经中有入而善道,若常作恶业,弥留时,恶业便决定最后一念(识),经中有而入恶道。所以,人的生与死,皆是被业力左右。

由此,舅舅所说的“医只治病,安能医命” ,也可以理解为“良医者,亦只医病,不能医业” 。人之所以有病、有死,究竟地说,都是业力的显现。

佛家有书“小病求医生,大病求往生”。病与死,是身、心、灵的失调,是世间现象的显现,是凡人所难免的,但它也可以促进我们对无常、无我的体味。

病急时,需找医生,但是对生命真正的病,就要“求往生”,就要彻底思惟生命的去向。依据佛教的十二因缘理论,造成人生死苦恼的总根源,就在于无明。若能破除无明!就可以脱离生死流转的苦海,臻于不生不灭的涅盘境界。要能离脱生死进入涅盘,就要掌握解脱之道,就要依靠平日戒定慧的修持。

越读佛经,朱卓三越感到佛教义理是最究竟的。

是啊!凡是在生死轮回中的,不论是最高级的“天”,还是最低级的“地狱”  ,都充满着痛苦和遗憾。自身生理上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会给人带来痛苦;最至爱的亲朋好友,常常聚首一起的快乐,也会因为离别或死亡而痛苦。

世间一切都是那样的变化无常,绝没有一事一物,能永远常在。不但生病死亡是痛苦的,就是那些快乐的事情,也都会在无常变化中丧失,而使人更加痛苦。所谓快乐,就像裹着糖衣的苦药一样,其本质上仍是痛苦。

他想:既然这世间充满着痛苦和遗憾,我们又怎能苟安于现实呢?又怎能因痛苦而畏缩呢?不能!应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改进、去摆脱。他领悟到:既然世间的一切都是变化无常的,那么,痛苦就有被解除摆脱的可能,只要人们不懒惰苟安,努力去奋发向上,发心修持,就有可能使痛苦改进而变成快乐。

那么,如何努力?如何修持呢?此时的朱卓三,逐渐引发了出尘之念。

然而,一个伟大人格的塑造,向来是没有一帆风顺的。中国有句古话:凡古之成大事者,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

朱卓三的成长,似乎也印证了这句古语。

当朱卓三有心出家修行时,母亲却有意让他结婚。他向来是个孝子。父亲死后,他更是昏定晨省,竭尽侍奉之责,处处顺从母亲之意。母亲希望他能娶妻生子,安家立业。他虽心不情愿,但又不能违忤母亲一片苦心。只得顺应母亲之意结婚。

十八岁那年,他不仅结婚,还离开黄岩,来到海门,在直街自设了这家药铺。人无干日好,花无百日红。人生无常,衰荣无定,灾难的到来总是出人意外的。

好像是命运的有意安排,来到海门的两年间,接连不断的灾难降落在他的头上。他真正经历了血泪人生的挑战和砺炼。

妻子死了!

儿子死了!

现在,母亲也死了!

同时,药铺的维持,也是举步维艰。

从这家药铺开设伊始,朱卓三就为药铺的经营订下一个准则:公平交易。而在日常的待人行事上,他依然遵循父亲的教诲:“敬以处事,诚以待人”  。每天亲自抓药,还兼理治脉医病。若遇到贫困之人,他就施医施药,不取分文。有人感激他一片菩萨心肠,总是尽量给些酬谢。可是,无论报酬多少,因是穷苦人的钱,朱卓三便会将它们都转施给别的贫寒之人。

这样,久而久之,本是小本经营的这家药铺,便逐渐入不敷出了。

药铺已无法经营。

坐在药铺里,朱卓三默默地思索着。以医术救命的理想破灭了;以草药治人的能力也没有了。现在的他,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同时,也除去了家狱之苦,摆脱了俗世牵累。先前,母亲在堂,妻儿绕膝,虽有出尘之念,却因尘缘未了,无法出家。

现在,是可以放下了!

前几天,他就曾对人说:草药虽多,郎中虽好,但只能疗身而不能疗心,只能治病却不能治命。这世间又是业火炎炎,境风浩浩,单靠世间之法,又如何能拯救其万一呢?现在,朱卓三觉得自己是了无挂碍,万缘皆空,一身轻松。

是该出家了!

朱卓三决意,要出家修行,寻求出世间法,以度生济世。

二十岁的朱卓三,于光绪三年(一八七七)前往白云山,踏上了他的僧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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